复兴文苑：我拒绝在纪念馆落泪

　　亲爱的老布：

　　你好!

　　读了你上次的来信，才知道这个陌生又俗气得过分熟悉的城市，也有值得一提的过去。虽然不情不愿，还是按你推荐的，去参观了那个烈士纪念馆。老实说，心情有很大改观——进去之前是一惯的愤世嫉俗和想要呕吐，特别是看到那写着入党誓词的牌子和排着整齐的队“宣誓”的人(他们所理解的“严守秘密”大概是不论给再多钱也要保住企业的商业机密或者领导的贪腐证据吧，乖乖的奴才，哈哈!)，我简直想立马转身离开。总算还是耐着性子进了纪念馆——自那以来，我一直沉浸在发自内心的敬仰之情中，甚至不敢轻易提到烈士的名字。她所代表的，是真正的共产主义者的崇高，就像挺拔高耸的古老青松，无言地立在这充满枯枝败叶腐朽气味的烂泥地上。

　　这次参观，让我想写一篇小说，题目本想写为《我拒绝为烈士落泪》，但这势必引起误解，还是改为了《我拒绝在纪念堂落泪》。等我写出来，就随信附给你。我把构思写在下面，就请你照旧大发慈悲，提提意见吧!

　　首先想解释一下题目。

　　这个题目，以及想写成小说的愿望，都是在参观行刑室的时候迸发的——随着导游煽动性的渲染，果不其然地听到了几个人的吸鼻涕的抽泣声。我要拒绝的正是这种廉价的眼泪!他们设置纪念堂，重要的直接的目的，正是骗取这种廉价的眼泪，让后人只记得烈士“为了国家什么也不怕、什么代价也不惜付出”，只记得反人类的剧痛与化脓的、混杂着碎骨的伤口，而不去注意烈士之所以成为烈士的最重要因素——共产主义信仰!

　　我心情的改变，正是在注意到这位烈士的信仰以后——早在她十几岁时，就在前辈的引导下读过了陈望道先生翻译的《共产党宣言》。这才是烈士壮怀激烈、从容赴死的秘密，这才是革命永生的秘密!而流着廉价泪水、重复着廉价誓言的奴隶们，他们是否读过呢?我看是绝没有的，否则不会相信什么“市场只是手段”“市场与社会主义不矛盾”的发烧胡话，更不会乖乖地参与模拟打击“恶意”讨薪民工的训练、而不是和他们一起团结起来争取天道正义。劳资对立是根本的、必然的，阶级斗争是必须的——如果他们读过哪怕只是《宣言》的一篇序言，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让我的肠胃翻江倒海。

　　奴隶乖乖坐稳，自然是满脑肥肠、腰缠万贯、道貌岸然的主子们最乐意看到的。他们绝不会成为烈士，而只会机智脱险。想到我们常讨论的六七十年代的种种，就越发扼腕。但历史就是如此，当年欢呼的胜利确是新的斗争的序幕，且只是序幕而已。我们传承下去。

　　小说的行文将是这样的，首先必须来点意识流，才够味儿。纷扰嘈杂的人群，勾肩搭背的情侣，哭闹乱跑的小孩子们，群聚嘻哈的年轻人群，搔首弄姿的红男绿女，沙哑刺耳的扩音器声，故作高深的虚伪宣誓，声、光、色在纪念馆周围形成彩虹漩涡，与周围的草地、树木一起旋转着，就像梵高的画那样。纪念堂却一动不动，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幢远古礁石。随后，主人公从漩涡中艰难地拔出自己的身体四肢，跨入了纪念堂。

　　对了，小说里将着重描写烈士的眼睛——不是现代人只为交差的可笑雕塑上的，而是诚实的照片上的。不论是照片上的气氛是愁苦，是激越，是疲惫，是肃穆，烈士的眼睛总是持续着一种穿透心灵的放射。这种放射和不被人注意、但又不能不提及的《共产党宣言》一样，是烈士之所以成为烈士的秘密关键。在这放射中，小说主人公意外地感到了在那彩虹漩涡中绝无可能出现的共鸣，随即敬仰之情排山倒海涌来。于是，在内心深深鞠躬，默默哀悼。

　　然后，行文将穿插着正发生在巴勒斯坦加沙地区的枪炮声、爆炸声，主人公将在烈士的目光中听见穆斯林儿童的哀嚎。穆斯林兄弟姐妹里也有烈士，也有穿透心灵的目光，也有反人类的剧痛与化脓的、混杂着碎骨的伤口——但就是没有廉价的眼泪和廉价的宣誓!因为廉价只可能出现在酒足饭饱后的无聊，而不可能出现在法西斯的铁蹄之下。烈士几十年前的生平事迹，将在今天这几十年后美帝国主义、犹太复国主义依旧沾满鲜血的刺刀中演绎。主人公将在这种重叠中感到割裂，感到奋起，感到时空穿越般来到加沙，捡起路边的机枪向卑鄙无耻、比日寇还要更加变态反人类的以色列侵略者冲去……

　　等到主人公再醒来时，已经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是加沙老百姓救助战士的临时病房，还是在纪念馆医务室。他只有一个念头：一息尚存，斗争继续!小说就在这里结束。

　　目前的构思就是这样的，你看怎么样呢?这大约是走资派想不到的，经过他们精心设置的纪念馆，虽然确实能骗取得虚伪和淡忘，但却掩盖不了真正的人的光芒。这光芒唤起了我，也唤起了小说主人公。这光芒把从古至今的所有人民战士连结在一起，让全世界有良知的人感受到巴勒斯坦老百姓的阵痛。

　　好的，这封信就写到这里。仍是祝你早日痊愈，并盼回信。

　　2023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