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忠泰红色中篇纪实作品《夏曦赎罪》连载（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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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6年2月27日凌晨，红六军团王震政委喊上夏曦主任、李达参谋长一同骑马来到了抗日救国军指挥部，正好周素园总司令、邓止戈参谋长、胡采桑主任都在。因为军情紧急，略去了过多客套。王震打过招呼以后，立即召集大家围坐起来开会。王震郑重说道：“由于我军上次发动湘西攻势，取得了重大胜利。蒋介石气急败坏，严令国民党军报仇雪耻。情况紧急，我军必须尽快转移。请问周总司令，近日您们救国军多少人马可以跟随红军转移?”周素园答：“这个，真是不巧!因为老朽平日信任共产党，所以我已经把第一支队席大明部和第三支队阮俊臣部都已经派出去活动了。现在，恐怕只有第二支队周质夫可随红军转移。不过，第二支队周质夫及其小部分队员习惯抽大烟，这点，着实麻烦!”夏曦眉头皱了一下，然而很快明白自己不便怪什么。这时，还是王震快人快语：“邓参谋长，你快去通知第二支队周质夫廖明两人赶来开会!”邓止戈应声而起，连忙上马飞奔而去第二支队方向。胡采桑见王震夏曦脸色都不好看，就主动承担责任说自己没有杜绝第二支队抽大烟现象。王震烦了，说道：“你这种马后炮，就莫放了!”夏曦跟着检讨：“第二支队抽大烟的事情，我也应该承担责任，忙糊涂了，我应该细问一下的!”夏曦这么检讨，周素园总司令也准备开口检讨，王震一看，不便过多责怪，于是，他面对周素园问起第一支队第三支队不能跟随红军转移的具体情况……正谈话时，邓止戈引着第二支队两位负责人周质夫廖明到了。廖明一进屋子，快速举手敬礼喊着“首长们好”。周质夫一直打着哈欠没睡醒的模样，大概烟瘾快要犯了。见周质夫这样子，王震顿时怒火满腔，气得脱口吼道：“周质夫，你这还是抗日救国军人?”夏曦连忙拦住王震，走上前去，尽量冷静说道：“周司令员，你这样子怎么带兵打仗?……”其实看着周质夫那副怂样，夏曦也是怒火中烧，如果是在湘鄂西苏区他担任中央分局书记时，就会立马宣布“肃反”周质夫，然而眼下他沉着多了，只想让周质夫尽快变得清醒，所以没怎么责备周质夫。同时，夏曦惟恐王震控制不住情绪撕破脸耽误大事，所以回头劝王震坐下喝水，接着吩咐廖明：“廖主任，你必须做好第二支队人员的思想政治工作，否则，我就撤你的职!”廖明立刻回答：“请首长们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第二支队人员的思想政治工作!”于是，大家全都坐下来继续认真开会……王震夏曦分别介绍敌我军情以后，李达命令邓止戈立即准备率领第二支队周质夫部随红军撤退。考虑周素园已经是五十七岁老人，王震夏曦李达都劝他留在家乡坚持地下斗争或者颐养天年。周素园却坚决要求跟随红军转移，终于取得王震夏曦的同意。周素园真是一位进步老人，革命意志坚定如钢，很受王震钦佩，更受夏曦尊重。见周素园总司令不服老，周质夫幡然醒悟不甘落后，他站直身，一边敬礼一边发誓：“总司令老当益壮，我周质夫更加不能落后，跟着红军，为穷人打天下!……”听着这话，王震夏曦不约而同带头鼓掌起来表示赞成……

　　周素园回家后，抓紧时间妥善处理家务事情。邓止戈胡采桑组织抗日救国军指挥部人员，以及周质夫部第二支队人员准备跟随红军部队出发，各项工作，按照步骤有条不紊进行……

　　1936年3月2日中午草长莺飞时，长征途中的红二、六军团即将从贵州毕节县往西北出发。然而红六军团政治部主任夏曦却坐立不安，心里着急。本来周素园老先生已经告知过，抗日救国军第一支队席大明不会率部跟随红军转移。然而，夏曦还是决心尽力争取席大明，他说道：“李国彬患病未愈，没有能够去席大明部持续进行政治工作。席大明既然已经从外面回到故乡赫章，应该争取参加红军转移(长征)”。早晨夏曦已派民运部长李云辉率领工作队到席大明部，劝说他们一起随红军北上，出发之前，李云辉信心满满，但是，去了以后没有一点回音。夏曦更加焦躁不宁，懊恼说道：“这次派李云辉他们去执行任务，是我考虑不周，急于求成，又犯了极左错误。李云辉他们还没回来，凶多吉少，如果出了事情，我又欠一些人命。他们都是来自中央苏区，都是党的宝贵财富。我这人真糊涂，愚蠢!悔之晚矣，晚矣!……”满怀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夏曦心里总是想着，如果能过带走席大明第一支队当然情况更好，这样一个机会，不能放弃，倘若轻易放弃，多么可惜，如果能够说服席大明率部跟随红军转移，我愿意牺牲个人生命。这是革命处于困难时期，多一兵一卒也是有用的，况且，席大明部第一支队拥有一千几百多人枪。正是怀着美好愿望，夏曦与周素园、邓止戈三人坐在河岸边等了很久。周素园、邓止戈都劝告夏曦，千万不要对席大明抱太大的希望，因为那个席大明部平日里带有明显的家族武装性质，武器也是由当地二千余户共同出钱买回来保卫家园的;如果红军不远离黔西北，席大明部还有可能随红军一起行动，如果红军远征，他们是决不会跟随着红军主力走的;当然，憎爱分明的席大明抗日救国还是坚定不移的事情。

　　因为那个席大明第一支队活动区域长期受到反动阶级统治，加上国民党造谣诽谤共产党红军，当地群众革命觉悟程度普遍较低，动员时间又很仓促，尽管李云辉他们苦口婆心开导，规劝工作仍然没有进展，席大明部故土难离，不愿跟随红军队伍转移。正在这时，红六军团按照计划准备转移，夏曦立刻派人紧急送信，要李云辉率工作队立即返回部队。但是，信送出去了以后一直没有回音，眼看部队就要出发了，仍然不见工作队的影子。工作队员大多是江西苏区过来的老干部，如果他们丢掉就是莫大损失，夏曦想到这些同志，更加心急如焚。他不愿坐等在那里，决定亲自过江去接回工作队，匆忙之中他就独自带着两个警卫员小刘、小陈出发，政治部公务员小邵跟上去了。夏曦似乎很有把握，因为平日与席大明关系不错。夏曦记得，李国彬前日告诉他，席大明曾经公开说：“夏主任够朋友，待人热情掏心窝子，真诚得让人很舒服，没有假意!为了这个夏主任，我席大明可以两肋插刀赴汤蹈火!”这种话语，让夏曦感觉席大明通情达理。周素园邓止戈两位都竭力劝阻夏曦，但是也没能够劝住夏曦。这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流水湍急的乌江岸边，是险峻的悬崖峭壁。乌江北岸的山巅洞子里盘踞着一些土匪武装，为了生存他们敢于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红军是在长征途中，所以没有时间肃清这些地方土匪。行人若想过山，只能靠攀爬绳索上下，洞口居高临下，控制着北岸的渡口。这种山势，真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夏曦一行走到乌江南边，运用一只小船载着渡过江去。他们爬上高山，找到了工作队，但是，没有见到李云辉。由于时间异常紧迫，夏曦嘱咐工作队员赶快转告李云辉，迅速集合工作队返回。交待之后，夏曦一行下了山。在回来的途中，只听到左侧村庄里面响起枪声，那是当地村民鸣枪示警，不许外地军队进村，否则，他们就会拼命抗击。最初，枪声稀疏，夏曦以为是流窜的二三个零星土匪，没有怎么理睬，哪知枪声很快密集，夏曦担心工作队员们的安全，转过身准备返回工作队，小邵迅速拉住夏曦，恳切说道：“土匪惯于谋财害命，无恶不作。夏主任您的生命安全要紧，这是王政委数次嘱咐的。我们暂时先过江，再想办法。以席大明的为人，他不会伤害工作队的同志们。”土匪枪声越来越响，夏曦执意要去工作队那里，小邵急了，喊道：“小刘，你和我从两边拉着夏主任赶往江边!小陈，你在后面掩护!”两个警卫员异口同声回答：“是!”夏曦无奈，只好被小邵小刘拉着跑向江边。小陈握着已张开扳机的两支驳壳手枪，在后面作掩护。一会儿后，夏曦一行四人到了江边，但是，发现来时渡江用的那只小船已经不在了。夏曦果断地命令开始进行涉水渡江，一行四人手拉手向乌江南岸趟过去。虽然江水湍急冰冷刺骨，夏曦四人还是克服困难前行。哪知当他们走到江心的时候，猝不及防一股汹涌而至的急流卷着漩涡把夏曦、警卫员小刘和公务员小邵冲走，过了一会儿以后，他们三人都被淹没在波涛中。警卫员小陈在水里面拼命浮游，侥幸脱离了险境，挣扎着爬上了南部岸边，踉踉跄跄地挪着步子赶向最近的红六军团十七师，含着眼泪长话短说事故情况，请求立即派人帮忙。

　　在这名警卫员小陈的引导下，红六军团十七师参谋长贺庆积含泪带领着身边一个连队飞奔赶往出事的地点。一路之上，指战员们边哭边跑拼命快走，因为平日里的夏主任，是那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夏曦担任红六军团政治部主任以后，确实努力改造自己，任劳任怨工作，积极主动爱护每一位红军指战员同志。他说话时尽量做到轻言细语，平等待人，不像以前那样态度生硬，板着面孔……

　　这是乌江的一个支流，渡口处虽然只有百十米宽，一米多深，然而水势甚急。汹涌澎湃的乌江水，奔流不息……

　　贺庆积快速观察了周围地形，立即命令火力警戒北岸以防土匪捣乱，他接着迅速从争先恐后跃跃欲试的战士们中间挑选出十几名水性好、身体壮的战士，开始脱掉衣帽下水找人。

　　江水寒冷刺骨，水中的战士一会儿就冻得浑身青紫。贺庆积让人找来树木点燃，让水中冻得麻木的战士上岸烤火以后继续下去寻找，如此这般，一段段向下游摸，两小时后，找了两百米远左右，终于在一个漩流的深水潭里发现三个人遗体。战士们打捞遗体时，看见他们三个人的手还紧紧拉在一起。战士们含泪小心翼翼用了好大功夫，才把他们的手分掰开来了。

　　贺庆积看着夏曦的遗体，心里十分难受。战士们站在三具遗体周围，纷纷低头失声痛哭流着泪水。夏曦的身上挎着一支公用的皮包，里面可能有文件，所以，谁也没敢轻易动它。

　　这时，李云辉牵着一匹骡子从对岸涉过江来。贺庆积见李云辉逐步走近，禁不住气愤地吼道：“你还知道回来，夏主任为了去找你，返回的时候，在水里牺牲了!”李云辉听了后，望着地上夏曦的遗体，吓得双腿颤抖面如土色，捶胸顿足哭了起来。李云辉真后悔，自己没有能够尽量赶回来，他恨自己愚蠢，没有本事。安全返回的工作队成员们，心情都很悲伤。

　　贺庆积慢慢抱着夏曦的遗体，轻轻平放在骡子背上，一个战士主动过来牵着那根缰绳，大家一起动身出发追赶红六军团大部队。极度悲伤的气氛，弥漫在这支红军队伍中。

　　军团部已经转移到七星关，暂时驻扎在一间宽大的庙宇中。当夏曦的遗体即将驮到时，军团的首长王震、肖克一齐跨出门外，走上前来，各自摘下军帽，伸手抚摸着夏曦的遗体，纷纷潸然泪下……之前，贺庆积和骡子刚踏入庙内，王震、肖克便一起迎了上来。王震扑向夏曦那被河水泡得肿胀的遗体，猛然发出撕肝裂肺的哭叫：“夏曦大哥，你为什么这么走了?大哥，你为什么……”王震沉重的痛哭声，引起同志们的心灵悲伤共鸣，顿时，哭声一片……王震看见李云辉也在，突然怒从心头起，一面大骂“你该死啊”一面操起身边的一支步枪就向他砸去，被肖克伸手拦住了。李云辉哭着急匆匆跑开，知趣地悄悄躲到别处去了。瞬间，王震记起了夏曦生前曾多次重复说过的那一句话：“善待自己的同志，就是善待自己的亲人”。为了安慰九泉之下的夏曦，王震没打算惩罚李云辉。这时，夜幕已降临了。

　　因为部队正在转移途中，时间必须抓紧。红六军团部将举行一个简单的追悼会，把夏曦安葬在七星关山顶上，然后，就必须匆匆地离开。

　　次日凌晨，国民党军的炮声响起之际，王震、肖克在一个山坡上为夏曦举行了追悼会，并且安葬他的遗体。

　　部队正在转移，时间容不得多耽搁，军团举行了简短的追悼仪式，把夏曦的遗体安葬在七星关山顶上。红六军团政委王震，特意亲自安排下葬事宜。这一座坟茔里面，躺着逝去的好战友，王震这个硬汉子，含泪举手庄重地敬军礼!最终离开坟茔的时候，他还一步一回头，心里默默念叨：夏曦大哥，小弟王震还没和你完全推心置腹交流思想，哪会知道，你这么早就离开了我们。亲爱的夏曦大哥，你安息吧!等待革命胜利了以后，只要我王震活着，就会再来看你，送上香甜的好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