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 第一天
早晨起来,在车站旁小店匆匆吃了早点,便乘车去柏林总站,在那里换车去市中心。第一站是勃兰登堡大门,虽然也颇有气势,但比起巴黎的凯旋门逊色不少。记得德国历史博物馆里的一个说法,与同时期的英法大国相比,当柏林成为德意志帝国首都时还像是一个乡下。按照导游书介绍,乘100号公交车在离这里不远的Unter den Linden大道上浏览市容,这是柏林的主要街道,大概相当于北京长安街、巴黎香榭丽大街。
途中在Zoologischer Garten附近下车,参观凯塞教堂(Kaiser Wilhelm Memorial Church)。这里原来是纪念德国第一位皇帝的教堂建筑。看到旧图片介绍,当年这里是音乐会等各种活动的中心区域,热闹非凡。二战期间,这个地区受到同盟国猛烈轰炸,近乎夷为平地。原来规模壮观的教堂群建筑,战争结束时只剩下一座塔楼的部分墙壁仍然站立,楼顶已经露天大开。战后重建时,修复了这个塔楼,但墙壁上断砖破壁的战争创伤,今天仍然历历在目,这是特意保留的历史记忆。另在旁边建立了风格相似的一个钟楼和一个现代风格的教堂。教堂圆形建筑四周是块状拼出的蓝色玻璃,罩以一块块灰色水泥般方框,走进教堂,蓝色墙壁上灯光闪烁,加上室内暗淡的光线、庄重的音乐声,给人一种梦幻之感。
Kaiser Wilhelm Memorial Church
战后新建的现代风格教堂
目睹这些断壁残垣,战争的残酷无情近在眼前。这一段历史意味深长:希特勒野心勃勃,欲使第三帝国成为欧洲中心,而其所作所为恰恰对德国历史文化遗产造成了最大的毁灭。在冷战期间,欧洲各国包括德国的反战运动此起彼伏、持续不断,实在是因为这里的民众对于战争带来的残酷和罪恶有着切肤之感。
中午一时赶到国会大厦,在顶端的餐厅午餐,借此机会居高浏览市景。国会大厦建于1894年,见证了历史风云。1933年的国会纵火案给了希特勒实行独裁统治的借口。为庆祝德国统一,于1999年在大厦顶端修建了巨大的玻璃圆顶(dome),Dome钢架支撑,四周玻璃透明,360度景色一览无余。内设长长走廊环绕玻璃墙壁上行,行人可以缓步边走边看到最顶端,中间是一个大大的通风管道,据说直通国会大厦的大厅,以助空气流通。可能是出于反恐考虑,国会大厦参观人数限制,检查严格。没有事先的参观预定,需要排长长的队等待余票。
走出国会大厦时间尚早,于是赶去冷战遗址—柏林墙遗址。在国会大厦侧面乘人力车抄近路穿过公园,来到柏林Potsdamer。这里是当年东西柏林的边界地区,现在已经整个柏林融为一体,只有旁边竖立的几块柏林墙壁供游人拍照留念。墙壁上布满了涂鸦色彩,游客欢笑声,加上熙攘路人,当年森严气氛已经不再。在车流繁忙的宽阔马路的十字路口一端,地面上一条两砖并排砌出的线条显现着旧时柏林墙的痕迹,向远处延伸着,默默地提示着这段历史。沿着这个线条走下去数百米,穿过热闹的街区,便来到一段长长的柏林墙遗址,沿途还会经过当年东德士兵使用的一个哨楼。
旧时柏林墙边的哨卡
柏林墙遗址
冷战是二战的产物。恰巧的是在柏林墙背后即是二战时期纳粹的盖世太保和秘密警察总部所在地,原来的建筑已不复存在,现在这里建立了新的展览馆(Topography of Terror),陈列盖世太保和秘密警察在纳粹时期所犯下的罪恶行径的记录。虽然这里展出的事实和镜头大多已经熟悉,但再次浏览仍然惊心动魄。特别是那些游行示众、剪头发、大会批斗的场面,引起许多联想。其中的图片说明提示到,在那个疯狂的时期,德国许多民众都是积极参与支持其中的。想起1990年代的一本英文历史著作《Hitler’s Willing Executioners: Ordinary Germans and the Holocaust》,主题即是如此。在展览中,一副照片格外引人注目:在一片抬手致纳粹礼的人海中,有一位男士抱臂挺立,拒绝行礼。这在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今天来看,德国对纳粹历史做了相当彻底的清算。据一位研究日本教育的德国教授说,现在的德国中小学历史课本中都有很大篇幅讨论纳粹历史,而且在学校组织许多这一主题的讨论活动。而在日本中小学课本中,对于二战历史几乎没有提及。但在这个展览中也有说明,在二战后初期,由于受到冷战意识形态影响,在德国并没有进行彻底清算纳粹罪行,以致在随后的很长时间里,纳粹时期的法官仍然在行使法官权力,纳粹时期犯下罪行的军官仍然逍遥法外。这个展览馆正是在1970年代德国社会再次、重新清算纳粹罪恶时建立的。
纳粹时期的抗争
走出纳粹罪行展览馆,从二战切换回冷战时期,向前走不久就是“Checkpoint Charlie”,这里是当年东西柏林间人员来往的关卡的旧址,据说当年从西柏林访问东柏林的客人大多从此入境。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美国方面的哨卡还保留在原地,旁边竖立着当年此地的一个大牌子,上面白底黑字用英语、俄语、德语写着:“You are leaving the American Sector”。哨卡旧地矗立着一个大招牌,一面是一个美国大兵形象,另一面则是一个东德士兵形象。附近纪念馆里,一部纪录片中放映着当年砌立柏林墙的经过。其中一段镜头是,东德将面向西柏林的临街窗户封死,看着那些窗口正一行行地被砖块垒起封死,心中一股寒意泛起。
东西柏林间的边境站
围墙即起,抗争随之而来。在随后的几十年里,东德人想出各种计谋来突破围墙,各种做法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想象力之丰富、手段之奇巧,令人大开眼界。在哨卡不远处有一个颇有名气的博物馆,汇集了自柏林墙建立以来各种各样逃跑尝试的故事和实物:藏人其中的行李箱,将副驾驶座改装成可以藏人的装置且可以通过检查;为强行冲关而将车身用水泥加固,驾驶室前窗装上钢制挡板(钢板上戳出小孔,以便驾驶员可以观看);搭载8人的气球;穿过Beltic 海峡的单人划艇。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位被东德大学开除的工科学生,自己发明了一种潜水设备,穿越Beltic海峡,游到丹麦。据说他的潜水设备后来获得十几项专利,由一家丹麦公司批量生产,供潜水员使用。这一技术至今仍广受潜水爱好者欢迎。当然,还有许多未遂的越境尝试,大多以牺牲生命而终结。这些镜头过于血腥,就不说了。这个博物馆距离哨卡只有二十米左右,据说在冷战时期就一直设在此地。这里不仅收集、展览由东柏林逃亡的各种物证和故事,还组织各种讨论和教育活动,大胆地挑战着几十米外的东德权威。
为逃亡发明的潜水设备,后来获得十几项专利
近年来的社会科学分析尤为推崇实验方法。想来,东西柏林、东西德国不正是二战后国际局势无意间制造的一个“自然实验”吗?
来到柏林的第一天游览,感到历史就在眼前,从二战到冷战,战争的残酷和意识形态之争一直笼罩在柏林之上。在大街上散步,看到不同肤色、种族、语言的来往行人,街边餐桌边悠闲放松的食客,再联想到这段时间在德国频繁发生的暴力袭击案件,让人觉得好像处于战乱地区似的。想到正卷土重来的宗教冲突、意识形态之争,令人感慨。
晚饭后散步到当年战争废墟上重建的凯塞教堂,暮色中现代派教堂的拼花玻璃墙壁上正透出幽幽的蓝光。许多行人坐在新教堂旁的阶梯上小酣,附近hz一流浪歌手正在自弹自唱,“I walk alone on an empty street with a broken heart…….”
暮色中的柏林:游人、歌手和带着战争伤痕的教堂塔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