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秋,白求恩带着新婚妻子迁居到了美国工业名城底特律,在这个城市的闹区——卡斯街和塞尔登街的拐角处开设了一所私人诊所,开始在这里行医。
在底特律,白求恩第一次对自己所热爱的职业从道义和社会角度发生了疑问,形成了新的认识。
他的诊所起初经营惨淡,偶尔来就诊的,大多也是些贫困交加的穷人,他们往往得了重病,却常常付不起医药费。
在白求恩将一个又一个穷苦的病人从病痛和死亡中拯救过来的同时,他的妻子带来的遗产也被消耗殆尽,早已被录取为英国皇家外科医学会会员、原本可以享受高收入的白求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顿。
严酷的社会现实使白求恩认识到一个医学教科书上从未有过的真理:最需要医疗的人,正是最出不起医疗费的人。
一个偶然的机会,底特律一位名医看中了白求恩的医疗技术,开始与他合作,许多脑满肠肥的病人被介绍到白求恩的诊所,只两三月的时间,白求恩很快就“发家致富”。
有一天晚上,白求恩被诊所外的一个男人哭求(之前没有一个医生愿意给他这样的穷人接生),赶到郊外一辆没人要的铁篷车里,在一盏昏暗煤油灯下,替男人的妻子接生出一个小于一般个儿的、枯瘦的婴儿。但是,由于营养不良,这个婴儿将在一个月内死去……面对这样的情景,白求恩刚刚拾起的信念再次崩塌了。
1926年夏,白求恩不幸患上了肺结核,他开始了对这个疾病的刻苦钻研,掌握了精湛的技术,不仅治好了自己的肺结核,而且成了北美赫赫有名的胸外科医生,被美国胸外科学会吸收为会员,并担任理事。
对肺结核病的深入研究,让白求恩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矛盾:外科疗法愈来愈进步,肺结核患者却愈来愈多。
当白求恩把目光投向整个社会时,终于找到了一些答案:世界上正蔓延着另一种疾病——一种比结核杆菌更加置人于死地的、比中古时期的霍乱传播更为迅速的疾病,这就是“穷病”。
在加拿大,竟有占全国人口1/10的人,挣扎在饥饿和死亡线上,不得不依靠政府发给的一点点可怜的救济金维持着半饥半寒的生活;生活水平最低的魁北克省,肺结核的发病率也就最高。
愈是深入观察、研究下去,白求恩的内心愈是被不平、苦闷和愤怒占据了。在愤怒中,白求恩终于意识到:“富人有富人的肺结核,穷人有穷人的肺结核,富人复原,而穷人死亡。穷人是因为治不起病而死的。”
这样的认识促使他加入到了穷人抗议的队伍中, 到西班牙参加国际纵队,最终远赴大洋彼岸为了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成了“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白求恩所经历的状况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阶级矛盾的真相早已被“身份政治”所遮蔽。
到2020年5月底,在美国肆虐了两个月的病毒大流行,造成了共计10万人的死亡,其中1/3以上是黑人,黑人确诊病例同样高达35%,而黑人总人口只占全美的13.2%。确诊率高跟他们所从事的职业和居住环境息息相关;死亡率高则是由他们的经济状况导致的,穷人在美国是支付不起高昂的治疗费用的。
在美国,白人能做的事情,黑人基本上都能做,但像医生、律师这样高级中产阶级的行业一般是排斥黑人的。绝大部分黑人在美国往往从事着最脏、最累、最苦的工作;而黑人居住区往往是房屋破旧、垃圾四处、道路崎岖,他们的收入水平也是最低的。
尽管“身份政治”成了美国底层反抗的主要议题,但肤色也只是一个表面现象,那些底层白人、拉丁裔、亚裔……也面临着同样的处境。
一位白人大妈举着抗议标语:When the rich rob the poor, it's called business; when the poor fight back, it's called violence!(当富人掠夺穷人时,叫做“商业”;当穷人反击富人时,叫做“暴乱”)
2020年5月,《纽约时报》记者使用手机数据,追踪了随着危机的发展,不同人群减少公共活动的程度。他们利用平均收入的数据来确定高收入和低收入群体。虽然所有收入水平的人的活动都大大减少了,但数据显示,高收入人群一般比低收入者更早开始呆在家里,低收入者的流动程度一直高于高收入人群。
随着危机的发展,媒体报道中已经有雇主要求工人继续上班的现象,否则工人将被辞退或拿不到工资,而金字塔上层的人们更有能力去选择远程工作而不是必须在岗工作。2020年3月开始,亚马逊、全食和生鲜配送企业Instacart的工人们围绕着安全装备和其他安全措施缺乏的问题,组织了罢工或其他形式的集体行动。
病毒肆虐,一方面,最先被感染的是穷人,最先遭遇失业、通货膨胀的也是穷人,最后被疾病折磨乃至死亡的,绝大多数也是穷人(既有经济学意义上的穷人,也有身体素质层面的“穷人”——老人与基础病人);而在另一方面,全球性的灾难让垄断资本赚得盆满钵满,中小资本的破产加速了垄断资本的扩张,2022年5月23日,《财富》发布2022年美国财富500强排行榜,上榜门槛从上一年的53.7亿美元上升为63.9亿美元。穷人或是病或是死,或是缺勤或是失业,并没有影响富人发财!
这样的状况在全球市场经济国家普遍地发生着:2021年福布斯全球富豪榜显示,亿万富翁人数比2020年增加660人,激增至史无前例的2755人,其中美国有724人,中国(含香港、澳门)698人。与之同时,全球绝大多数无产者的绝对贫困化程度和相对贫困化程度却因为大流行的影响进一步加剧;各国货币增发导致的大宗物资涨价,正在带动蔓延全球的通货膨胀和供应链紧张,底层生存更加艰难。
面对富人养尊处优、财富暴涨,穷人却遭遇失业、无钱治病的局面,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轻飘飘地来了句,“Perhaps that's been the story of life”。
在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死亡筛选,全美1630万工作人口被“长新冠”困扰、长期要靠药物维持健康,400万人丧失劳动能力、不再被计入失业统计数据、陷入极端贫困之后,虚伪的医学精英们在今年夏天宣布:大流行结束了。
尽管医学界形成了这样的共识:奥密克戎的毒力和致病性已经大大减弱,不过,不可忽视的是,奥密克戎的传染性同时显著地增强了,病毒的变异仍在进行。但是,日子总得照旧下去吧,被迫接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美国人民,也就默许了这种状况的存在与继续……
丢盔弃甲、毫不设防的逃跑,正在让American Story重演一遍。
笔者的一位朋友所在的建筑工地,项目部里的人已经全部“中招”,更可怕的是工地上,建筑工人们轮流发着烧,吃几片退烧药要继续上去干活,烧好了可能还会再发烧。朋友怀疑这是不是“二次感染”,笔者安慰说,这更像“复阳”。其实与其说是“复阳”,不如说工人们根本没有得到充分的治疗,得不到充分的休息、营养与防寒保暖,只不过是在“肉身抗毒”罢了。
上个月工人们从郑州富士康的工厂里奔逃了,而这个月某汽车制造厂的22岁的年轻生命却最终没能逃出去……
世界是这样的广大,社会是这样的复杂。面对“防”还是“放”,不同的群体诉求总是不同的,老板与工人的不相同,第二产业的工人与第三产业的工人不相同,小市民阶层与工人阶级同样不尽相同。“身份政治”以另一种怪异的形态展现出来,只是同样被遮蔽的是“阶级”、“贫富”…… |